隨著鋼鐵市場的持續(xù)火爆，打倒小鋼鐵的口號聲又開始不斷高昂。據(jù)統(tǒng)計，今年前三季度，鋼和鋼材產量已達1．7億噸，在上年快速增長的基礎上又增長了21．6％和19．4％，并且目前在建的鋼鐵項目增長70％，完成投資增長了1．4倍。
前不久國家發(fā)改委副主任張國寶警告說，鋼鐵、汽車等行業(yè)重復建設的情況有所加劇。
對外經濟貿易大學WTO研究院日前對外公布的《入世以來我國鋼鐵行業(yè)投資過熱深度分析報告》也指出：“從鋼鐵行業(yè)來看，很多小企業(yè)確實存在盲目投資現(xiàn)象。”
自10年前開始，打倒小鋼鐵一直是中國政府與學界持之以恒的口號，小鋼鐵被認為是低水平重復建設問題的典型代表。小鋼鐵總是被描述為追求短期效益、浪費資源、茍延殘喘的一些小工廠。
不過小鋼鐵廠們有自己的生存哲學，他們以不同尋常的方式頑強成長，生機勃勃。現(xiàn)在這個以民營企業(yè)為主的群體對指責聲依然裝聾作啞，它們豎起耳朵傾聽著的是來自市場的聲音，正紛紛準備大干一番。
陜西一家準備并購陜西一家國有鋼鐵廠的民營鋼鐵公司，自去年開始并購談判，一度由于價格問題陷入僵局。今年10月份，這家民營公司突然松口讓步，接受了這家鋼鐵廠開出的條件。“主要是看著鋼鐵形勢今年大好，他們可能要立即投資。”鋼鐵廠宣傳部門一位負責人說。
湖南冷水江的民營鋼鐵公司博長公司明年的規(guī)劃是，將新建450立方米高爐，新建1萬立方米制氧機作為煉鋼的配套項目，建70噸轉爐。
《經濟》雜志還調查了山西、陜西、浙江等地的民營鋼鐵公司，他們都表示，明年毫無疑問將追加投資。

小鋼鐵的幸福生活
長青金屬制品公司位于湖南冷水江市禾青鎮(zhèn)。那是一個較為偏僻的地方。
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，門旁的值班室則干脆連門都沒有。你如果要找尋這個鋼鐵廠的招牌，得用視線極力搜尋，才會發(fā)現(xiàn)它孤零零地掛在一幢廢棄的小樓的二層，而且字跡因為風吹雨淋已模糊不清。
事實上，不少民間的小鋼鐵廠都是以這種形象示人。
但是與黯淡的外在形象形成對照的是，人還沒走進工廠，遠遠就能聽見轟隆隆的巨大機器聲響。
這個廠1992年成立?，F(xiàn)在的家當是：一個10噸和一個15噸的電爐，全自動連鑄生產工藝，職工200多人，占地大約30畝左右。如果按照官方的標準，它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鋼鐵廠。
它的成績是，去年產值為6000余萬元，年產螺紋鋼3萬-4萬噸。至于利潤，據(jù)說連它所在地的政府主管部門都沒法弄清。但在這個小工廠工作的普通職工的平均工資每月是800元至—900元，地位稍高一點的職工每月有2000元，幾個技術人員比如說專業(yè)要求較高的電工，則達到了4000元甚至5000元。
對當?shù)乇徊粫r拖欠工資的鄉(xiāng)鎮(zhèn)公務員來說，鋼鐵廠的工資水平實在是令人艷羨的。
博長公司是湖南冷水江市最大的民營企業(yè)。去年5月份新成立，當年8月投產，注冊資本4180萬元，年生產能力50萬噸螺紋鋼。今年的產量已經有32萬噸，至今年10月份已全部收回投資，利潤是4300萬元。至年底，利潤將超過5000萬元。
據(jù)博長公司提供的具體數(shù)據(jù)，今年螺紋鋼最高售價是每噸3350元，從去年10月算起，螺紋鋼每噸的上漲額是900元。
博長公司監(jiān)事、企管部副部長龔國輝用當?shù)卦捫稳莓a品的暢銷程度是：“落地不沾灰”，意思是說，產品一出來，馬上有客戶提走。據(jù)說在博長公司門口，每天有客戶等著提貨。“有錢還買不到，一般都要收預付款。”
龔國輝說，公司有310名職工來自該市一家國有鋼鐵企業(yè)的下崗職工。這一點讓博長在當?shù)厣钊肴诵?，政府喜不自禁。博長不但減輕了政府解決就業(yè)的負擔，而且增加了政府的各種稅費收入。

很有性格的企業(yè)
“我們是來自福建的農民，不會說話。”對《經濟》雜志的采訪要求，負責接待的人說李廷玉出差在外，對于任何采訪“不需要，沒必要”。
“這是一個很有性格的企業(yè)”，當?shù)厝嗽u價說。據(jù)說工廠的一條規(guī)定是，外來的人一概不能進。“就是我們去他們廠里，都要事先通知，得到他們的同意才行，所以基本上很少去。”禾青鎮(zhèn)政府辦公室的一位人士說。
禾青鎮(zhèn)企業(yè)辦主任肖鐵山說，如今鎮(zhèn)政府企業(yè)辦對長青公司的管理真可以說是達到了“無為而治”。但很有意思的是，長青公司很注重和所在村、組的關系，為此長青公司可沒少花費，比如修路和建學校。長青公司還將自己的裝卸業(yè)務轉交給村里承包，每月村委會增加收入大約是2000元左右，而且從不拖欠職工工資。
長青公司在經營方面讓人驚奇的地方也有許多。最經典的兩個故事是：一是從來不貸款，從來不引資，僅有的幾個股東不是李廷玉的親戚就是他的兄弟。并且這個公司的經營往來從頭到尾只認現(xiàn)鈔。“有人開支票給他們，他們說不認識。”肖鐵山說，“支票、轉賬、匯票沒有聽說過，寧肯價錢低一點，也要現(xiàn)票子。”
其二是，該廠有一個讓人不解的規(guī)定，就是職工必須每天晚上11點準時回廠宿舍。周末也是如此，否則課以重罰。據(jù)說李廷玉的一個小舅子超過11點回廠，就沒有叫開門，第二天被罰款1000元，沒有情面可講。
很多人對長青的種種做法難以理解，“真是農民，一點都沒錯。”不過，長青公司的一些經營戰(zhàn)略卻很有見地。比如，公司對于技改毫不吝惜，1998年在鋼鐵市場低迷時，投入2000多萬元把低等級的地條鋼改為螺紋鋼，去年下半年，又把工藝從橫鑄改為立鑄再改為全自動連鑄。
“今年他們剛征了5畝多地，投入了800多萬元搞技改。”肖鐵山告訴《經濟》雜志說。

灰色生存
長青公司1992年建廠至今，據(jù)說生產形勢一直都比較好，甚至在鋼鐵行業(yè)低迷時也不例外，這里面有什么秘密？
長青公司建廠之初，生產設備是兩臺0.5噸的小電爐，生產的產品是一種俗稱為“地條鋼”的東西。就是以廢鋼鐵為原料，經過感應爐熔化而生產的鋼材，在生產中根本不能有效進行成分和質量控制。通俗而略嫌粗糙的說法是，“把收集來的廢鋼鐵用爐子燒一下就成了。”
“質量是完全過不了關的”，當?shù)匾晃还賳T說。有人夸張地形容“地條鋼”中最細的“六碼絲”說是“可以用手掰斷”。但奇怪的是，當時的國家經貿委并沒有把“地條鋼”列入淘汰產品名錄。
然而，長青公司從來不愁產品沒有銷路，“地條鋼”如此，后來生產的螺紋鋼也如此。這個鋼鐵廠規(guī)模小，成本低，長青公司螺紋鋼的定價比市場價低400元-500元。
同時，長青公司開拓性地采取“回扣”銷售戰(zhàn)略，對買鋼材的單位基本上都給回扣。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，回扣之風才剛剛開始興起，長青公司這一招奏效，隨后步步領先。
那時候長青的產品據(jù)說主要用在修補、新建馬路上，“反正是踩在下面，質量要求本來不高”，一位當?shù)刂槿耸空f。
經過這一段時間積累后，大概是1998年前后，長青公司漸漸站穩(wěn)腳跟。但這時候鋼鐵形勢開始普遍低迷，同時國家加大整治小鋼鐵廠的力度，長青公司一時陷入危局。
在這種情況下，長青鋌而走險采取“李鬼策略”。
在臨近的地區(qū)有一個國家特大型鋼鐵企業(yè)漣鋼，年產鋼近200萬噸。長青公司把自己的螺紋鋼改頭換面，冒充漣鋼的產品拿到市場上出售。不過，事情很快敗露，受到湖南省技術監(jiān)督局的查處，勒令關停。
眼看面臨滅頂之災，長青公司承諾立即投入搞技術改造，冷水江市政府部門也特地向上面打報告，為長青爭取活命機會。上級政府考慮到其屬于湖南規(guī)模較大的私營鋼鐵企業(yè)，而當時政府的主調是要保護私營企業(yè)發(fā)展，最終對長青總算網開了一面。
這次大難不死，讓長青公司下了決心，一次性花了2000多萬元改進生產技術。目前據(jù)說產品質量終于通過了省技術監(jiān)督局的測試。而且他們的技改目前仍在繼續(xù)。
博長公司則表現(xiàn)得更為優(yōu)秀，今年6月已經拿到了國家發(fā)改委的生產許可證。規(guī)模小一點的國有企業(yè)也未必那么快就能拿到。
博長公司還有更多的計劃?？吹皆诋?shù)貨]有一家專為鋼材而設的市場，博長公司已經投資800萬元注冊成立博鋼貿易有限責任公司，主要經營鋼材貿易。貿易公司不僅銷售本公司的鋼鐵，還代營其他鋼鐵廠。“至少可以輻射方圓100公里范圍”，龔國輝說。
盡管小鋼鐵身上閃爍出創(chuàng)造性的商業(yè)精神，但小鋼鐵廠無法徹底刷新它的灰色面孔，其產品質量、對環(huán)境的破壞等一直飽受指責。此外鋼鐵畢竟是資金密集型產業(yè)，在中國的融資環(huán)境中，這些民營小廠如何突破發(fā)展中的資金瓶頸，目前也沒有太樂觀的答案。對于小鋼鐵來說，如何在清白的地帶找到一條發(fā)展壯大之道，是一個具有挑戰(zhàn)性的任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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